【古中国探源】寻根记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 更上一层楼。
       这首诗是唐人王之涣在山西省永济市登鹳雀楼所赋的一首千古绝唱， 大舜天子就在这个气势雄壮的大自然里， 建立了一个名 “中华” 的伟大国家。这里以黄河为界， 东有中条山， 西有华山，而黄河流到潼关与华山附近， 突然急转成一大弯曲， 故名河曲， 一名河东。
       这里， 不但地灵， 而且人杰，莫说尧舜禹三帝， 其他明君和贤能将相， 史不绝书， 堪称人文苍府之地， 最著称的如商代中兴名臣传说，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一代名医扁鹊， 春秋五霸之一晋文公， 战国纵横家张仪， 蜀汉大将关羽， 东汉文士郭璞， 隋代哲士王通， 唐代文豪王勃、 柳宗元，绝代佳人杨贵妃， 宋代名臣司马光， 金代诗家段克己、 段成己兄弟， 元代名臣姚天福， 明代名将杨博，清代六君子之一杨深秀，都是出类超群的代表人物。
       河东文物如是之美， 我向往久矣， 而最令我如醉如梦唯恐不能及早前往一睹真相， 以了毕生心愿， 则莫若置身先祖舜帝出生地姚墟，作竟日寻根思源的徘徊。况开放探亲后， 两岸交通愈来愈便， 如不乘早成行， 今老矣，更待何时？ 爰于民国82年 （1993）8 月 9 日偕同大陆友好，一同专程前往山西省永济县城，翌日起在县方人士陪同下，分往各目的地四处寻访， 于同月 14日以后返台。 由永济回台后不久， 获悉菲华妫汭五姓联宗总会定于 1994 年3 月 9 日在马尼拉举行成立 60周年庆祝大会。而世界舜裔宗亲联谊会亦同时举行第十届国际大会，忝列五姓之一，自当前往参与， 爰草斯文， 就教于诸位宗长。
       孟子云： “舜生于诸冯， 迁于负夏， 卒于鸣条。” 诸冯是中条山的一个据点， 那里有一小村名姚墟，大舜的父母在舜未出生前，为避孟门山大水， 乃携长子迁居于此， 过了数月生下一个眼中有双瞳的婴儿， 取名 “重华” ， 同时为了纪念其出生之地， 便以 “姚”为舜的姓， 这就是舜帝以 “姚重华” 为名的由来。抵永济城区后，承石县长、 文化局樊局长、 旅游局仝局长暨台办负责人等热情接待， 首先驱车往姚墟， 那里距县城 20 公里左右，已改名舜帝村、 舜帝故居等名称， 有舜帝碑、舜帝小学等在焉，居民一二千人， 当时约同姚、 陈等姓父老子女合照留念。
       最令我惊喜的， 距县城不远的地方， 有伍姓湖， 据乾隆年间编修的蒲州及平阳府志载： “本湖位于永济、 临晋、 虞乡三县之交 （距今永济市三里）， 湖旁昔有汭 妫 五姓(姚陈虞胡田)居住， 故名， 一名伍姓湖。东西 25 里， 南北 45 里， 为晋省最大的淡水湖。水波荡漾， 景色宜人， 泛舟其间，如入仙境。”
       本湖分东西两村， 东伍姓村位于湖北向 2 里处， 西伍姓村位于湖北向2.5 里处。
       在诸冯、 历山一带， 还有舜庙、 舜井、 舜祖 汭 茔和妫 两水遗迹等。舜庙在抗战期间被占领的日军拆毁， 现无面目可见。舜井却相传是舜被继母与弟象谋害而未得逞的遗迹。附近还有 “见帝村”， 据传舜被推落井后， 发现井底与流入涧水的交接处， 有一空隙， 因掘土而出， 绕道至另一村(相传是龙行村)后回家， 村人喜见帝得逃生而故名历山， 一名历观， 扬雄河东赋有云： “登历观而遥兮， 聊浮游以经营， 乐往昔之遗风兮， 嘉虞氏之所耕。”
       在诸冯、 姚墟之北可步行到达之处， 有历山， 距中条山 20 里左右， 即舜耕之处。这里分东西二村， 舜世居东村， 村东有涧， 四季细流，涧水冲蚀高原沿边， 形成断崖如削的历山。此地由南向北看，为属于黄土高岭的梯田，开发较早， 凡全是耕地， 故舜尽力耕作于是。
       舜在历山， 相传有象自动前来助耕， 我国传统的二十四孝中的第一孝， 所谓 “孝感动天” ， 其背景就是舜的孝道故事。也有人不信， 认为中国素不产象， 何来大象耕田， 还有人将象画成牛来描述这个故事， 以示不从俗。岂不知中国非不产象， 禹贡称今河南为豫州， 豫字从象， 故史称有虞氏以役象著名， 而中国古画家不乏以画象著名者， 何能擅改传统故事？
       我此行最大的发现，是由姚墟驱车穿过中条山在四处观赏时， 很好奇的询问县方陪同人士，你们对象助舜耕田的故事看法如何， 他们一口回答， 县方考古队早已在历山掘出一块巨大的象牙化石， 存放在县立博物馆橱窗内。 我回到县城后立即去看，果然亲眼看到此石。同时还有舜陶于河滨时自制的陶器， 也存放在那里， 于是一同拍照， 公诸国人， 为我宗亲增光， 也为此行增色。
       舜帝卒在何处？葬在何地？孟子说卒于鸣条，司马迁谓舜“践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 葬于江南九嶷， 是为零陵” （《史记》）。究竟谁是谁非，成为未决的历史公案。然过去争论不休，现渐渐肯定孟子之言。特别是当地人士，知之较笃， 异口同声以帝卒于鸣条为然， 无置议的余地。
       鸣条一称鸣条岗，位于运城市北三十里处， 是中条山的余支，在涑水之南的河江平原上。《尚书》上说过：商汤与夏桀战于鸣条， 就在这个地方。据说， 舜受尧禅让， 继任天子， 到了暮年， 再将帝位禅禹， 禹继位后， 为报答舜的恩德，在鸣条岗上修建一宫， 供他居住，安享余年。这件事， 到了晋朝太康年间， 在河南汲县魏襄王墓中，掘出一本《竹书纪年》，上面确实记载了“舜暮年居于鸣条” 的故事， 足见舜在这里寿终正寝，乃是顺理成章， 孟子之言， 应无疑问。
       后来邑人为强调孟子之言是实， 常用推理法举述不少理由说明 《史记》 所载不确， 一位安邑人张京俊写了一篇 《舜陵辩》， 载在志书，认定舜不是卒于零陵。扼要转述如次：
       一、 古祭不墓， 故帝王陵寝从不见于古文， 直到北朝元魏太和年间，开始诏祀帝尧于平阳，祀帝舜于河东，祀夏禹于安邑，祀成汤于汾阴。到了唐、 宋， 始有下诏建陵庙之举。在零陵九嶷所建的舜陵谅是以 《史记》 为据， 而《史记》 所载， 则可能是根据 《礼记》、《国语》、《山海经》等所载，设使 《史记》 之作， 在 《竹书纪年》出现以后，同舜帝卒于何处， 或有异于原著。
       二、 孟子生在战国之世， 斥仪衍， 拒杨墨， 言必称尧舜， 所告滕檀弓、《国语》、 《礼记》 等书， 孟子未尝未见，三书在当时未有舜南巡之解， 与孟子之言， 并不相背。
       三、 史记云舜南狩巡， 崩苍梧， 葬九嶷者， 盖集尚书陟方乃死之语与国语檀弓家语之说而成， 然尚书述舜禅让之举， 复云“格汝禹， 朕宅帝位三十有二载，耄期倦于勤，汝惟不恕……” 是禹即已摄行天子事，今舜南巡狩， 当是百岁开外的天子， 竟驱车南荒， 体力固不支， 而禹所摄者何事？

       四、晋太康中盗发魏襄王冢得竹简书，记年自黄帝至周赧王之二十年，所记舜四十九年居于鸣条，五十年陟，与孟子之说适合。此书藏之地下经五百年而后出， 孟子在世虽未一见， 何以所言与之相合，足见必经一番考据而落笔也。

       在古蒲州一带， 纪念舜帝的庙堂有二。一是在舜帝出生地诸冯所建的规模较小的一处， 供乡人经常上香参拜； 一是舜帝归天的鸣条岗西端， 包括陵区， 两者分别位于永济市及盐湖区境内，管辖不同。
       先说诸冯一座， 规模虽不大，但在出生地， 为乡民精神堡垒， 不下千百年矣， 而当地村民终日盘桓其间， 成为生活习惯的一部分，惜在抗战期间被日军毁灭， 乡人切齿痛恨之余， 遇有机会， 辄大声呼吁各界多多援助， 重建斯庙。
       我在旅次， 对这个问题曾数度与县方人士交换意见， 咸认大陆同胞站在维护圣迹立场， 固要就近发动， 台湾同胞鉴于两岸情深， 也要尽力赞助， 相与呼应， 而我 汭 妫 五姓宗亲在弘扬孝道与夫光祖耀宗驱使下， 万当以身作则慷慨解囊。初步商酌共需资助新台币800万元左右。
       返台后， 曾将此行经过情形向我们的大家长也是我的老师陈公立夫先生，以书面翔实陈述， 并请示可否以捐募方式助县重建原庙， 藉宏祖德。奉批： “恢复舜庙可请与袁希光兄研究， 由舜裔总会发起， 由世界各分会捐募， 不难实现。 ” (袁先生为民办至孝笃亲舜裔总会理事长)
       再看运城的舜帝陵庙， 其与建是在唐开元年间，可以想见，当是由于晋代出现《竹书纪年》而证实舜卒于鸣条， 因而选择距鸣条岗较近的地点兴建 “舜帝陵庙” 来纪念。否则， 何以早不建，晚不建， 而在发现新证据之后相隔不远的一代来建呢？惋惜的是，它在明嘉靖年间因地震而毁， 幸万历年间予以重建， 名士周士儒在庙内悬诗有云： “地与河中原比壤， 虞陵谁道九嶷前？”
       更惋惜的是， 陵庙在 “文革”期间，复又被摧毁得面目全非，亟待大加修葺， 以慰圣灵。本人在访问途中，据大家兴奋地告知， 地方当局秉枢意旨， 为珍惜、追念舜帝当年建国兴邦哺育成中华民族文化摇篮的河东地区，使国人获得更深刻认识， 正在积极进行重整：一是复建舜帝陵庙， 包括永济、 运城两地， 一是复建鹳雀楼， 前者需要我海内海外的五姓宗亲特别关注，尽量资助， 后者据知已规划完成， 即将兴工， 藉使中国四大名楼缺一的鹳雀楼， 早日重现于黄河， 以与滕王阁、 黄鹤楼、 岳阳楼并立于大地， 为我中华河山增光， 而河东地方昔日的盛况， 将更令人追怀不已。（姚荣龄， 中国台湾文化大学教授 《山西文史资料》 1995 年第6期）